【双兰】河道 第七章
第七章 需要
正文：
百里玄策行走在河水中。
寂静浓稠的黑暗包裹住了他。他不知道现在走到哪里了；只知道刚刚走下高地的时候，水面不过刚刚没过他的脚踝，但现在水面已经没过他的膝盖，令行进变得有些困难。河水冰得有些异常——在陆地上，一切都依据比赛场地的设定，维持在人体适应的恒温，可踩下水的一瞬间，他被冷得打了一个哆嗦。除去这些，周围太过安静了——除去同队的人在水面中行走时激起的水声，其余一切都静悄悄的，连之前在路上会遇到的小型河道怪都消失了，仿佛被某个巨大的怪物悄无声息地吞噬殆尽。
他有些不安。这里实在是死寂得令人——
他一下子撞到了黑暗中的什么东西，“！”
一只手飞快地捂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，冷淡的声音从他头上响起来，“是我。”
兰陵王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显现，另外一个略显清亮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来，“瞧你把你徒弟吓的。”
是花木兰。她手持双剑，目光先绕四周扫视了一圈——百里玄策不知道她在看什么，这种寂静浓稠的黑暗里，他甚至听不到敌人的脚步声——接着转过视线来，对玄策笑了，“别紧张。”
玄策感到脸颊滚烫。“我没紧张。”他低声咕哝道。
花木兰挑了挑眉，视线移到他身后。百里玄策的尾巴此前因为不安，一直快速地甩动着，击打着平静无波的水面。现在倒是缓和许多了——狼人少年别开视线，决定假装没看到花木兰眼中愈加明显的笑意。
“花木兰。”兰陵王低声说。
花木兰耸了耸肩，让步了，“我知道。刚刚你也确认过了，暂时没危险，别那么紧张。”她接着才抬起头，看向另一处，扬了扬眉毛，“这不是李白吗？”
青莲剑仙腰间挂一壶酒，一柄剑，嘴中叼一根草茎，神色自若，笑意盎然，一身白衣在夜里未损其飘逸不羁风范，反而更显得他气质出尘，宛如谪仙下凡。
然而如此美好气派等他一出声就被打破了。谪仙极富烟火气地挑了下眉毛，“来得够慢的。你们不能集体坐在庄子的鲲上直接游过来？”
花木兰抽了下嘴角，“请不要把庄圣贤的神兽讲得像是交通工具一样。”
像是应和她的话一样，从花木兰的身后游出了足有成人大小的神兽，身上坐着的男子闭着双眸，笑意清淡，“……鲲，我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你的名字。”
花木兰的目光利剑一般刺向李白。李白面不改色，睁眼说瞎话，“刚刚在讨论上次韩信是怎么把您的鲲给偷了的。”
“哦？”庄子闭着眼，脸庞转向李白，面容未显怒意，笑意却更加明显了，“诗仙对这件事很感兴趣？”
李白：“……”
花木兰幸灾乐祸地瞅了眼他。她没有出声再说话——她不能。刚刚发生的所有对话都是控制在极低的音量下的，水面下的敌人不知去向，他们不能贸然惊动对方。她转过头寻找兰陵王，发现兰陵王正低头和百里玄策说着什么，少年的尾巴看起来比刚刚安稳多了。
兰陵王察觉到她的目光，抬起头来。花木兰冲他笑了笑，从水面渡过去，语气半真半假地抱怨，“说起来明明是姐替你看着他，为什么玄策一点都不跟我亲。”
她说完这话自己倒先觉得不合适了——这什么啊，听起来怎么跟那啥和那啥一样——倒是兰陵王听罢自然地点点头，“我会和他说。”
“……”花木兰，“不用了，你们师徒感情好我就不掺和了。”
然后兰陵王看了看她，接着摇了摇头，“需要的。”
花木兰眨了眨眼，意识到对方的意思后感到脸慢慢热了起来。她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，“我去看下狄大人他们到了没有。”
先哨部队到达后的几分钟，后面的成员也陆续到达了。花木兰向最后一个到的狄仁杰道，“路上没有危险。什么都没有。”
“「它们」也准备好了。”狄仁杰点了点头，目光冷彻，接着望向安琪拉和王昭君，“那么，我们开始吧。”
法师们点了点头，各自举起法杖与魔法书。随着她们的动作，气氛也逐渐安静了下来，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。
安琪拉念完咒语，旋转着的火球呼啸冲向河面——不出所料的，如同之前的尝试一样熄灭了。魔法球漂浮在波平如镜的水面上，溅起一点涟漪。接着，仿佛惊醒了什么似的，从河面底部传来某种低沉的声响，越来越近——下一秒，一个蓝黑张角魔怪蓦然冲出水面。
几乎是同一时刻，昭君的施法完成。水面短暂地围绕着冲出水面的魔兽冻结成一片冰面，将怪物困在其中。马可波罗吹了声口哨，被安琪拉用魔法书页糊住了脸。蔡文姬在一旁，小脸表情肃穆，身下的悬浮座椅散发着微光。
黑暗暴君已然愤怒，来不及说更多了；他们只来得及向着更深处去的部队点了下头，便各自摆好了战斗姿态。马可波罗手上双枪围绕食指转了两圈，枪管刚好定在唇边，“Now'sshowtime！”
他开了枪。
黑暗暴君被骤然响起的枪声吸引了注意力，向着三人的方向追去，临走前狠狠掼了下地面。在它的身后，绕开它的注意力向河道深处行走的小队因这动静不禁震了一震；百里玄策被这动静激得一惊，便要亮出武器。
但他随即被前面的花木兰挡住了。
长城小队的队长此时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：放缓呼吸，神情专注，几近空白，肌肉缓缓绷紧。作为前哨，她的止步让之后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。
气氛慢慢绷紧了。
黑暗暴君的出现不可能不惊动主宰。但是小队行进至今，敌方却一直没有出现，无非是在彼此寻找对方的破绽，以求一击必杀。花木兰的呼吸声已然趋近于无，她凝神注视着黑暗，微微地侧过了头，仿佛在听什么。兰陵王在小队外侧不远处，比花木兰溶于黑暗更甚。
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。
一声巨响骤然炸开。一个瞬息的时间，水面掀起滔天巨浪，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怒吼，夹杂着花木兰和兰陵王同时响起的喊声：“六点钟方向！”
六点钟方向？
在背后！
百里玄策悚然一惊，锁链滑出，转身向后——接着，某种极强的危机感逼近了他，他来不及多想，几乎是下意识竭尽全力地向旁边一滚。
一股巨力猛然砸向他刚刚所在的地方。
百里玄策一下滚进水里，冰凉河水一股子灌进鼻腔，激起火辣辣的疼痛。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，就被另外一股稳定的大力揪出了水面。空气一下冲进气管，百里玄策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。他一边咳嗽，一边抬起了头，发现把他拽出来的是长安神探。狄仁杰手指间一蓝一红两道令牌已然露出一角，另外一侧，昭君冰棱法杖寒气四溢。在他们的面前，黑暗里模糊的巨大身影缓缓转过身来，主宰的双眼散发出油绿惨光。
百里玄策却仿佛突然放下了心来。
在主宰的身后，是浓重的黑暗。他的师父和队长已经不见了；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。至于之后——
他甩开锁链，第一个冲了上去。
——就放开手脚来吧！
队伍里只剩四人了。剑仙腰间剑至今尚未出鞘，庄周骑着鲲，一颠一颠地前行。花木兰经刚刚的动静身上有了些擦伤，兰陵王悄无声息地跟在身旁。
气氛凝重，但却并不紧张；剑仙、圣贤、守卫军的队长，以及无声的刺客，哪一个都曾经历过无数生死攸关时刻，这一次并不会与之前有什么不同。真正的战士在即将奔赴战场时，并不会感到紧张，而是一种空茫的沉静。
直至潜游到海底巨大的断崖之前，都未曾有人开口。花木兰站在崖边，向深处的黑暗俯瞰。断崖深处传来的躁动愈发昭示着不详，花木兰收回视线，恰好迎上高长恭的目光。
在这样的气氛下，她竟因为这小小的巧合勾了下嘴角。
“战前动员我看是不必了。”李白耸了耸肩，“我没什么要说的了，你们？”
没有人回答。鲲拍打了下尾巴，李白挑了挑眉正要说些什么，被花木兰制止了，“嘿，等打完这一场再玩。”
花木兰已然抽出轻剑。在黑暗里，她的目光灼灼仿佛瓣磷花倒影骄阳。而与她完全相反的，高长恭的身影则好像真的溶进了水中，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“走了！”
他们的身影仿佛光，射入了黑暗里。
-TBC-
